2002年9月,我進入上海復旦大學念歷史學研究所,搬入復旦北區研究生宿舍。那是像社區國宅一樣,一大片的公寓樓,大概有十來棟聚集在一個園區裡面。除 了公寓樓,還有一間大食堂跟一間清真食堂。我忘記每棟有幾層樓高,應該有六~七樓,整體來說是很壯觀的一片建築群,復旦北區宿舍,號稱是當時個大學宿舍的 樣版,又新又乾淨。

每棟樓雙開,中間是樓梯,一層樓兩戶,一戶有四個房間,一個房間兩張床,也就是說一戶可住8個人。一套衛浴,還有一個類似客廳的小空間。衛浴間裡面包含兩個蹲式馬桶,用半高的三合板隔成兩間,一個大洗手台,兩間半圓形半透明淋浴間。淋浴間中間是熱水器。

衛浴間設計不良,理論上體現了乾濕分離,但廁所跟浴室還是在一大間裡面,雖說可以同時供兩個人上廁所+兩個人洗澡,但因為淋浴間的隔板太過透明,加上個人衛生習慣的不同,大家還是沒辦法接受同時如廁+洗澡的概念,最大值8人使用的浴室,依舊要排隊。

校方對我們臺灣生另眼看待,特意把我們這些2002年入學的新生配在同一宿舍,總共5個人,剩下一間房間沒人住,大概是怕互相不習慣,也沒找當地學生跟我們一起住。我不怕跟當地人一起住,事實上我一直以為搬到宿舍就是全部打散,所以一開始知道住在一起的都是臺灣生,還有點小失望...

每個房間都有一個小陽台,這點我很滿意,採光充足,前後通風(呃,後來進入冬天才發現其實是很冷的)。那時我是落單的,就是自己一個人住一間房。感覺很好,9月的時候上海還蠻熱的,我常常開了電扇跟陽台門,放著很大聲的音樂,愉快的看書...除了兩張床,一個人還配一張書桌,一個衣櫃,書架是用衣櫃與書桌中間的直角架起來的,一體成型的家具。

總的來說,我覺得北區是很好的學生宿舍,比成大的勝九好的多。重點是空間感很開闊,因為每一棟公寓樓中間都隔了道路,還有花圃,頗有花園社區之感,加上窗戶陽台很大,住起來很舒服。唯一的缺點就是衛浴設計吧,這可能跟當地的衛生習慣也有關係。其實我不會真的很在意洗澡的時候有人在外面走來走去...反正都是女的...只是覺得浴廁還是該分開,比較方便。

那時住進去,最大的問題是洗衣服。我們都是久不用手洗衣服的人,沒有洗衣機真的很痛苦。更不能想像到冬天連脫水機都沒有該怎辦。當時大家討論,或許可以送洗,園區裡面有附設洗衣店。一開始買洗衣機並不在我們的計畫裡面,而長遠來看這個提議其實不太實際,正當大家思考的時候,某生卻很大驚小怪的說:

「唉呀,你們敢把衣服送洗嗎?你怎知道他們怎樣洗?會把你的衣服跟誰的混在一起洗?」

某生並沒有住宿舍,她自己在外面租房住,是我們5人裡面的朋友之一。

當時我聽到這些話,心裡起了很大的反感。我一向覺得,臺灣人對於大陸的生活有一種恐懼與莫名的揣測。每每說出一些我覺得很傷害大陸印象的話,在我看來實在很愚蠢又自以為是。誠然,我自己對於該怎樣在大陸生活也很茫然,但我絕對不會認為大陸,或說上海,的生活條件會比臺灣差。我不知道某生這樣說的意義是什麼,或許她有潔癖,或許她有遇過衣服送洗不乾淨的經驗,但既然我們選擇來到這裡唸書生活,這樣猜疑與挑剔的態度是一點幫助都沒有的。好笑的是我的室友裡面有一位頗愛乾淨的,她還真的很緊張這種狀況,不斷遊說我們買洗衣機,而我們最後也是買了洗衣機。

臺灣媒體在推廣大陸負面印象這點上面頗有功勞,或許這也是投觀眾所好,滿足了臺灣人對大陸人害怕又輕視的心理狀態。有些東西當然存在,大陸人民的觀念與臺灣的落差很大沒錯,可也不是一干子打翻一船人吧。

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,但我一直記的很清楚。

還有一件事,我一直耿耿於懷。入住之時,浴室還是未經打掃的狀態。我們都不太想動,就到園區的食堂找了兩位女工來幫我們打掃。那天是下午,她們怯生生的來敲門,一個短髮較年長,一個是綁馬尾的年輕女孩,雙頰紅通通的。兩個都不多話,拿了我們提供的清潔工具就躲到浴室裡免洗刷起來。整間浴室水霧滿天,刺鼻的清潔藥水味道傳來,只見兩位女工一邊咳嗽一邊衝出來,原來是密閉空間裡面,清潔劑毒性發作,我們趕快讓他們坐下,拿水給他們喝。清掃完畢,一個人給了5塊錢人民幣,總共10元,不到台幣50元,掃好了浴室。

那...我聽到價錢的時候,心裡頗為震撼。我知道他們一個月的工資可能只有700~800人民幣,搞不好更少,他們可能要養一大家子人,但5塊錢,這實在大大超出我的理解範圍。更深處的想,打掃本來是我們住的人的本分,的確這是各取所需,價錢也是一開始就談好的,要是給多了搞不好還破壞行情,但我心裡一直有一種罪惡感,剎時間真覺得自己是資本主義的走狗,竟然這樣壓迫工人階級...

我不是在搞笑,這件事我總沒辦法忘記,或許這就是兩岸的縮影,五年後的現在大概找不到5塊錢的人工了吧。但這份文化震撼,我謹記心頭。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nofum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